要成就美玉,必須經過礪石的雕琢, 即所謂「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這是玩玉治玉已逾47年的陳培澤,為其工作室「攻玉山房」所下的注解,似乎也一語道盡他自身對於人生與創作的態度。
陳培澤的父親是舊時臺灣文化協會下的新劇編曲、作曲家,母親則是耳濡目染女工技藝,練就了刺繡巧手工藝的能手,因此在家庭環境的見聞習染下, 陳培澤與二哥一樣,培養出畫畫的興趣,小學時曾經在繪畫比賽得到全縣第一名的殊榮。只是在二二八事件後,父親參與的劇團被迫解散,終日抑鬱的父親於1963年病逝,壯志未酬消逝於藝術的舞台。在家庭的收入陷入困境之際,長兄北上謀生,並陸續將母親、弟妹接到臺北,好就近照料一家人生活。視長兄如父的陳培澤,初中畢業後就聽從兄長的建議,到北部寶石公司應徵雕刻練習生的工作。雖然當初迫於家境窘困,暫時無法繼續選擇升學這條路,不過卻也開啟了他與玉石激盪四十多年的生命曲章。回憶過去當玉雕學徒的生涯,陳培澤說:「剛開始在做學徒時,並不瞭解學習玉雕這種專業技術在經驗的累積是很重要的。所以看到別人刻出來的成品很漂亮,總是會感到氣餒。」後來在學習刻小尊觀音像的那一個階段,指導他們的香港籍陳斯戴師傅又因為傳藝期滿離開臺灣,卻刻意遺留一項雕刻觀音像的習題,似乎是要讓學徒們各自在內心與技藝上做長期磨鍊與修行。
雕刻觀音像就如同刻畫自己的心志般,於似有形若無形般的冥想間一琢一磨的刻畫自我意念。當時與他共同摸索學習的學員雖然陸續離開, 然而為體察這東方的神性題材,他仍然堅持從嘗試中學習並精進技巧。由於國內玉雕產業在發展初期相關的技術知識甚少,學習創作上所需支援的人、事、物各類資訊皆貧乏,因此只要放假有空時,陳培澤就會請照相館的攝影師朋友一同到當時中山北路的精品、藝品店走走看看,若有看到好的雕刻作品,就請朋友拍起來,當作學習與激發創意的參考。陳培澤說:「玉石質地細密且硬度高,可以刻得很細膩,不過因為玉石的形狀,色澤各異,故雕刻的時候必須遵循所謂保大見重的法則,也就是在構思作品時,要考量保留玉石原本的形狀與重量,再來還有遮瑕為瑜,俏色巧用等細則,這些都是中國幾千年玉雕歷史所建立的法則,因此與其他材質雕刻不同的地方在於,玉石材料往往會隨著其形狀與色澤的變化而雕刻成不同形態樣貌的作品,玉雕可以說是在侷限裡創造的技藝,無法臨摹或複製而成。」
隨著歲月累積下來的經驗,陳培澤的玉雕功夫逐漸受到各界的注目與肯定,不過他並未因此而感到自滿,反而更謙遜不懈地探尋玉雕領域的創新。1993年,陳培澤受邀到工藝所教授玉雕,在偶然的機會下,陳培澤認識在工藝所任教的石雕老師,開啟了他對不同材料的興趣,在工藝所(現改制為國立臺灣工藝研究發展中心)任教的期間,他嘗試將雕刻玉石的經驗與技法應用於石材上。陳培澤說:「傳統石雕技術是以鑿的方式雕琢,能在石材表面留下敲擊的痕跡,與玉雕用碾磨的雕琢方式所呈現的光滑質感與潤利的刀法,是完全不同的。」接觸石材後,像是找到了一把打開玉雕技術應用於新表現方向的鑰匙,陳培澤在雕刻的領域,摒棄了過去只專注於研究單一材料的框架,近年來的作品多是運用各種石材並結合玉雕工藝的法則來創作,作品中的每一刀一刻皆精雕細琢,彷彿在為石材一點一滴的注入生命,並激盪與發揮出材料最純粹的美,引領觀者進入無邊境的想像空間而意猶未盡。對陳培澤而言,「創作」就是要讓自己獲得滿足,因此雖然已屆耳順之年,但他還是不停的探索各種新的可能性,甚至嘗試各項公共藝術、建築與機能物件設計領域的創作。
目前在竹山郊外的工作室,不僅是陳培澤老師創作的秘密花園,裡面還有一間放著各式雕磨機具的小教室,在為玉雕的傳承默默耕耘。他說:「玉雕是一項傳統文化,教授學生只是盡自己對於玉雕文化傳承的義務。」陳培澤希望有更多不同領域的有志者一起探究學習,或激發更多無限可能的創造性,使這項究其根本、化璞玉為美玉般的奇幻美學,繼續讓後人驚嘆雕刻藝術之美妙。
資料來源:臺灣工藝季刊第4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