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遊記》或民間神話中,神仙以葫蘆收妖除魔,小男孩心想:如果自己也有一個葫蘆,是否也有神力可降妖除魔?幼時住外婆家,吃瓠仔炒蝦米、瓠仔湯,用瓠仔做的瓠柧舀水。在「食以瓠、用以瓢」的浸淫下,龔一舫愛瓠成癡,一腳踏入「瓠雕」世界。
「瓠」即俗稱的葫蘆,屬瓜科植物,分布於熱帶及亞熱帶地區。因其表皮質地細緻,成熟後果皮會呈現「木質化」,唐代即有「瓠雕」藝術。清康熙年間更因皇帝喜鬥蟋蟀,出現以瓠瓜雕作成盛裝蟋蟀的「嘓嘓筒」、「嘓嘓盒」。傳統雕藝隨著戰亂出現斷層,直到1980年,愛瓠成癡的龔一舫透過自學,延續「瓠雕」藝術之香火。
小時候,龔一舫就愛畫畫,經常拿著竹片雕刻花蟲鳥獸,父母給的零用錢不是買糖吃,而是買筆和圖畫紙。「整天只繪畫圖,畫圖嘸路用啦!吃不飽啦!」父親總是這麼對他說。但深愛藝術的他,即便知道父親不喜歡他畫畫,長大後卻仍暗地買畫冊臨摹,只要找到時間就繪畫或雕刻。
十二歲那一年,在農會果菜市場工作的父親,因替人擔保被倒債,自家房產遭查封,原本小康的家境自此負債,三餐不繼,典當度日。所幸,龔一舫父親具有深厚的國術底子,他向親友借錢開設中藥代工廠,稍有起色後再申請製藥執照,生產兼銷售自家商品。「我就跟著父親跑江湖賣藥,不過,賣藥要說些誇張的言詞,我說不來,覺得自己不適合走江湖路。」儘管如此,他還是陪著父親打拼數年,直到入伍。
退伍後,龔一舫到伯父的化工廠上班,當時高雄縣阿公店水庫有一塊地要開發當觀光區,喜愛瓠瓜的龔一舫於是建議伯父種植當景觀,「瓠瓜可以當景觀,也可以賣或自己吃,更可以加工當藝品,一舉數得。」瓠瓜成熟時,龔一舫以廣告顏料加透明漆在瓠瓜上彩繪,這項民俗才藝表演讓園區聲名大噪,也奠下他成為臺灣「瓠雕」的先驅與翹楚的地位。
有一次,龔一舫到藝品買材料,看到中國結飾品,當下即想:「中國結配葫蘆很恰當呀!」於是,購買結飾書籍回家研究,很長一段時間,他白天在伯父的遊樂場上班,晚上跑夜市賣中國結飾。
離開遊樂園區後,龔一舫與妻子開藝品店,為人代工生產與設計結飾。有次,為了增添商品特色,他至香港買配件,看到一個以鋼針入墨的雞蛋葫蘆,讓他茅塞頓開,加上長年在藝品市場看到的各式商品,遂逐步研究,迄今衍生出「青刻」、「烙燒法」、「勒紮法」、「黏塑法」等二十餘種綜合媒材的「瓠雕」技藝。
每個開創者的成功都是無數失敗的累積結果,龔一舫的「瓠雕」亦是如此。為了作防腐,他歷經水煮、福馬林等方式,一次次的失敗,最終才以發酵法合併使用雙氧水達到預期的效果。
〈老梅樹〉用的是鄉間常見的斗瓠瓜,龔一舫自己調配塑土,以「黏塑法」型塑出老梅枝幹後上色並打磨,使其呈現蒼勁姿態,梅花則以手工雕刻,粗壯的老梅幹似若浮雕,使其與梅花一顯一隱,加上佈局有致,尋常的鄉間菜頓時成為令人驚嘆的藝術品。
勇於創新的龔一舫為了取瓠瓜的造型,費盡心思作改造,將作品〈牡丹〉裡的長頸瓠瓜於幼時作打結,細嫩的瓜體稍有不慎即折斷或萎縮,能夠成型者微乎其微,堪稱難得之作。此作係以酒精性染料做淺浮雕,龔一舫表示,酒精性染料因具粉質感,故可刮出顏色層次。細膩的筆觸勾勒出牡丹國色天香的雍容姿態,色調濃淡有致,加上底作與結飾相互輝映,讓此作在臺灣國際文化交流協會參賽中掄獲亞軍殊榮。
創作〈金鶴〉前,龔一舫即刻意挑選外型,一大一小,瓜部一左一右,如同一公一母的雙鶴鶼鰈情深互望。該作運用複合媒材施以「壓花法」、「浮雕」、「黏塑法」、「烙燒法」等技法而成。公鶴仰天長鳴作求偶狀,母鶴則彷若羞怯頷首,形成強烈的情感與佈局對比。鶴身以浮雕方式輔以貼黏金箔,尾部則以「烙燒法」呈現黑色羽毛,左邊的公鶴瓠瓜原本有瑕疵,但龔一舫以巧雕方式將瑕疵化為鶴頂紅冠,可謂化腐朽為神奇。
龔一舫認為,技藝必須要有人傳承才不白費苦心,因此只要有人肯學他就傳授,「我最大的希望是能蓋一座私人的葫蘆雕刻藝術館,將它發展成葫蘆文化園區,讓高雄縣杉林鄉與美濃連成一條觀光路線。」(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