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俗諺:「囝仔人尻川三斗火」,中國俗語:「新官上任三把火」,看到陳三火的名字,不禁令人想起旺盛的火焰,似乎冥冥之中,他就注定要從事與火相關的行業。
1949年,光復四年的臺灣,戰後物資缺乏,通貨膨脹,生活相當困苦。彌陀聖誕那一日,懷胎十月的陳母突然腹疼,不一會兒即臨盆。因為命格中五行缺火,父親為兒子取名「三火」。今年60歲、人稱「火師」的陳三火,個性非常開朗,談及名字時,他說:「以前會怨嘆父親怎麼取這樣的名字,後來,我覺得自己是命中注定,注定我要吃這剪黏這行飯……。」陳三火說。
陳三火的父親從事油漆彩繪工作,他安排每個兒子從事不同的技藝,原本要陳三火學木雕,但初三那年的暑假,「火師」到麻豆找父親,看到大哥的師父在剪玻璃,看得入神,覺得「師公」技藝超人,心生崇拜,於是,畢業後便也隨著大哥李世逸學習寺廟剪黏技藝。
李世逸師承剪黏「五虎將」之一的陳專有與江清露兩位大師學藝,最後也成為國寶級大師。雖然師父是自家兄長,但身為學徒,陳三火該作的事一樣也沒得少。從事廟宇工程,經常得全省走透透,以廟為家,席地而眠。學徒時期,還得一早起床做飯。有一次,因為滿月,亮晃晃的天光讓他誤以為天亮了,竟起身做起飯來,事後才知曉,當時還是半夜哪!這個生命中的小插曲,令他迄今難忘。所謂名師出高徒,在李世逸的調教下,陳三火奠定了扎實的剪黏根基,日後更創作獲獎無數。
「出師」後,「火師」與兄長攜手共創事業,南征北討走遍全臺大小廟宇,經手的廟宇百餘間,豐原的慈濟宮、臺南玉皇宮、林園廣應廟、爐濟殿、大甲鎮瀾宮、北港媽祖廟等,都留下陳三火的足跡與精巧作品。他甚至獲得日本一家大飯店之聘,為飯店製作剪黏裝置,其功力也受香港新界佛寺肯定,受邀建作該寺。
80年代,在工資日趨高漲的環境壓力下,臺灣寺廟剪黏裝飾講究慢工細活的傳統工藝不復再現。再者,2003年,大哥李世逸往生,陳三火驚覺生命的短暫,心裡想:「剪黏工藝400年的歷史可能即將失傳,我是否應該先為歷史留下什麼呢?」於是,有了將工藝轉向藝術之念頭。
某次,陳三火在豐原慈濟宮工作,看到廟方棄置的碎花瓶,他隨手撿起,在巧思下利用碎花瓶拼黏出一尊達摩。有一日,報社來電告知要做剪黏製作採訪,於是,「火師」試著選用漂亮的花瓶打破當剪黏素材,敲著黏著竟開發出「自然摔碎找尋元件」的技法,創作出令人讚嘆的傑作。不過,「火師」特別指出,摔花瓶的力道也是一門很深的功夫,也非隨意摔碎可得。
「八家將」是陳三火以「自然摔碎找尋元件」技法創作出的系列作品。為何以八家將為主題呢?陳三火直說:這冥冥中有安排。「我做八家將之前夢見一隻螃蟹,心想,那不是八家將的走路方式嗎?所以就做了。」「我對八家將不熟,只要做錯了,隔天就有一位自稱是七爺的乩童到家裡指正……只要缺物件,隔天就會無意間出現在我眼前。」他直說不可思議,認為一切似乎有神助!「可能是上天賦予我的任務,要我來執行剪黏傳承的使命」,陳三火如此說。
廟會經常出現八家將,起源有眾多說法,主要作用是驅邪定神,主要角色有基本的成員是指甘、柳、范、謝四爺合稱「四將」;春、夏、秋、冬四神併稱「四季神」,加起來合稱「八將」。出巡時另有刑具什役、文武判各一人殿後。
八家將的臉譜各地有不同的畫法,「火師」則以麻豆地區為宗。在系列中,八家將的帽子均以水泥手工捏塑再貼上金箔,臉部與身體上半身、腳與草鞋則以黏土手工捏塑而成,並手繪不同面相的臉譜:面黑身矮的八爺范無救手執賞善罰惡牌及扇子;面白身高的七爺謝必安手持手拷、繩子;手持竹棍、昂首闊步的甘、柳將軍;鵰大神「春」鳥面執錘與扇,腳式呈馬步;洪大神「夏」蓮花寶面,手執蓮花與扇;劉大神「秋」虎面手執葫蘆;金大神「冬」蛇面,手執蛇與扇;此外還有手持戟與旗子的文武差爺、肩挑刑具的刑具什役。陳三火以堅硬的陶片黏出各個角色柔軟、飄動的衣衫,靜態中帶有動感,並多處顯露衣服皺褶與漸層感,令人驚嘆其刻畫功力!
生活是現實,創作是理想,由於廟宇剪黏工作日漸稀有,要靠藝術創作維生似乎也非易事,所以陳三火在創作之餘,也栽種蔬果賺取生活費,他說:「我將剪黏藝術創作當成天命,我會做到老得不能動為止。」(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