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學主義掛帥的年代,興趣擺一旁,分數是王道,似乎成了多數人共同的「標準」,自幼即對繪畫產生濃厚興趣的張舒嵎,因為是獨子,不忍拂逆父母的期望,專科選讀電機工程。當完兵後,他發現一般工作都很無聊,開始覺得沒畫畫很對不起自己,二十四歲的他,重拾畫筆,去學了半年的國畫,西畫則完全自學。
二十六歲那年,張舒嵎完成終身大事,他對父親說:「給我兩年的時間去嘗試藝術,如果闖不出名堂就放棄。」結果1992年,才三十歲的張舒嵎即於臺中市文化中心開個展,當時他以風景寫生畫和人物為展覽主題,後續又多次在中南部文化中心與畫廊開展。「有畫廊幫我行銷,才發現創作還可以有飯吃,所以父親也開始認同,就這樣一路做下來啦!」張舒嵎操著南投特有的口音說。
2000年,他成立「沉潭荷花田陶工房」,由西畫轉入陶塑創作。「工藝比較傳統,工序比較複雜,我是以純藝術的方式作陶塑,除了求美外還求真,那個『真』不是外型而是內在。」自認起步較慢的張舒嵎以專注與拼勁投入創作,變形與線條是他創作的風格特色,同時注入對社會的觀察與內在的省思、童年的記憶、鄉村的生活等,成為作品的靈魂。
張舒嵎的陶塑作品一律用熟釉,並以固定的溫度控制品質,具有寫實功力的他,早期作品比較強調精準的比例與寫實的描寫,後來他即隨性而塑,表現拙樸。
在〈逆光系列:無薪假等待症候群〉中,兩個人物蓄意拉長的上半身,隨意劃過的線條,無五官表情,描繪在苦悶至極的金融風暴年代,人們因為對大環境失望,生命失去行走的目標,而腳步、思緒停滯。其中一人胸口上的一道紅,表現出人們心中的怒火糾結在心,無宣洩之出口。
「影子‧思考」系列是張舒嵎極具創意的作品,在系列的〈囚犯甲〉裡,他先作畫,再以剪紙方式呈現陰陽剪影,噴上釉藥再進行二度氧化燒,隨性但靈活的線條,與噴點的釉藥相互應和,從右邊人物的胸口一路延燒至黑色影子處,立於鐵窗前的黑影,雙手攤開,呈顯出無奈與伏首就擒狀,作品極具創意,藝術性強。〈囚犯甲〉並非因罪受囚,而是心靈被禁錮。張舒嵎認為,再怎麼自由的人都有不自由的問題,沒有人可以真正自由。同系列另一件作品〈月騷〉以側臉的浮雕實像反向安置剪影;冷峻的左側臉與右側微仰柔和的線條,構成平衡與反差,彰顯理性與感性。一彎上弦月映照出昏黃的暖色,如音樂跳動的線條穿插其中,該是溫馨的夜,張舒嵎卻說:「滿天星斗的晚上更是寂寞,更何況是上弦月!」原來〈月騷〉反映的正是作家的心緒啊!
生長於鄉下的張舒嵎,也創作一系列的「鄉土情懷」,描述周遭生活的樣態與感懷。其中〈低音歌王〉有矮胖的身軀、朝天鼻,因沈浸融入情感,這位低音歌王肩膀聳起,雙眼下垂,作品精確抓出歌唱者的神韻。通曉面相的張舒嵎表示,朝天鼻的人比較不理性,臉上皮膚像橘子皮的人經濟都不錯,長得厚實的人聲音多半低沈,其觀人術也是一絕!
被老師處罰的童年印象也成了他「罰站」系列的素材,其中〈老師來了〉刻畫兩個學生,頭上頂著書本,一個雙手伸出,另一個則以手抓癢,嬰兒肥的臉龐透出稚氣,傳達當年校園體罰的盛行,與不罰不成材的中國傳統。
有句臺語俗諺:「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意指原性不改。〈臺灣水牛:前進北京〉乍看之下,也以為係以此俗諺為題,問明後始知張舒嵎是以牛比喻臺灣人的勤奮。「臺灣人很拼命工作,到了大陸工作還保持勤勞的態度。說人像牛一樣辛苦工作有正與負兩面,我是以正面去詮釋」,張舒嵎解釋。為了呈現牛的姿態,他常拍牛的照片,仿照其比例與結構,接著再以變形的方式使牛腹下垂,凸顯牛的厚實與力勁。牛隻溫馴的眼睛,牧童持竹斥喝的動作,讓人看了不禁有感而發並認同「臺灣牛」不怕辛苦,努力向前行的奮鬥精神。
「我喜歡殘破與破壞性」,張舒嵎這麼說。或許,他在乎的是作品的神態與內在的情感;或許,鄉下人的淳樸性格不喜浮誇與過度裝飾;或許,那些不完美正是塑造美感的衝突元素。(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