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孩才藝兼具,以後會有前途的,不用操心啦!」相命師向一對夫婦說。「我們家這麼窮,怎可能對小孩栽培呢?我怎可能才藝兼具呢?」不小心聽到對話的孩子疑惑地想。不過,十餘年後,事實印證了八字。
沈培澤出身在新竹的鄉下,家境並不寬裕,因此國中畢業後,希望他能習得一技之長的父母,安排他至木雕家曾進財老師處學藝。早年的雕刻都是師徒相承,並無先畫設計圖的風氣,具有繪畫天賦的沈培澤卻每在雕刻家具前,先畫上設計圖,豎立了與眾不同的風格。「當時我師父就曾開玩笑地說,培澤,我教你雕刻,你教我畫畫。雖然是開玩笑的話,卻也是對我的肯定。」沈培澤回憶當年笑著說。
當年沈培澤多以動物、花鳥、山水的浮雕居多,為了增進自己的技藝,三年四個月出師後,他拜別了師父曾進財,轉而向不同雕刻風格的師父學習,在不同領域的木雕風格工廠裡邊做、邊學,期間體識了漢式雕刻的寫意、美式家具雕刻的簡潔、中國家具雕刻的線條結構及日本家具講求的細膩與寫實技法和嚴謹的品管精神,累積了多元的技法。
退役後,沈培澤更進入新竹世界工商美工科就讀,強化美術方面的專業知識。不過,1970年的世界石油危機衝擊了各個產業,木雕業更是跌入谷底。「當時都接不到工作,所以,許多木雕師傅紛紛轉行另謀出路。」沈培澤也是這波轉職潮的一員,他進入臺玻當倉儲,雕刻的雙手做的是備料的工作,這一做就是十一年。
人生的劇本有時無法由自己編撰,很難確實掌握每個下一步。沈培澤原以為自己將在臺玻貢獻一生,然而,一場車禍讓他人生大轉彎,又走回最初的起點。腳受傷撞斷後,行動不便,無法再從事倉管的工作,有一天,他到三義拜望久未謀面的師兄。師兄一見面就說:「你是有天賦的,再回來做木雕吧!」於是,擱置十一年的功夫重現江湖。
沈培澤與師兄又學了二年,當時三義的木雕多以花鳥、動物與佛像居多,沈培澤初始一方面也應和市場從事傳統的雕刻,但一方面則開始以天然巧雕為創作。「當年,我走的不是主流路線,單打獨鬥挺辛苦,不過,在臺灣經濟萎縮之後,創作的生存空間反而大於傳統。」沈培澤說。
對生活周遭的見聞、感受是沈培澤的創作靈感。每年五月,三義滿山遍野的桐花彷若五月雪紛飛,桐花祭帶來了如織的遊客,於是,沈培澤將桐花葉擬人化,在〈桐花戀〉中以臺灣牛樟雕刻出一對桐葉情侶,男子深情款款望著將桐花插在耳鬢的女子;為了凸顯主體的桐花,沈培澤刻意將底部做顏色處理,一片片的桐花散落在上頭,一隻毛蟲仰著頭往上看,形成詩情畫意又生動的畫面。
鳥與螺旋是沈培澤作品的語彙。在〈自由奔放〉中,他以繩子為題闡述生活觀。看似被緊緊圈繞的繩子,卻在極微小的空間向上延展出一對翅膀飛舞。沈培澤表示,很多人會覺得被綑綁的物件失去自由,其實只要願意伸展,還是可以很輕鬆、自由……。
別人眼中的殘木,在沈培澤的巧思下在在成為賞心悅目的藝術品。〈春迴〉、〈急速年代〉、〈躍〉是沈培澤「自由」系列的作品。這個系列用的都是不成形的剩餘殘木,沈培澤在缺陷的造型中發揮創意,以超現實的方式做表現,〈春迴〉以一貫的螺旋做線條的律動與延展,彰顯出強盛的生命力;〈急速年代〉如一隻大鳥急速俯衝,表現的是下墜的速度感;〈躍〉則型如蝦子,兩支伸長的觸鬚,偵測行進的方向,蓄勢待發奮勇的一躍!
「以形取像」是沈培澤「自在」系列的表現。奇木可遇不可求!不過,若能朝夕與木頭對話,時時從不同角度觀察,日久生情,形貌很自然從心底浮現,〈夜行俠〉用的是一塊樹瘤,以木材的原形加入純熟的刀法,應用木質的肌理創作出貓頭鷹的形貌。銳利的眼神,冷靜的表情,彷如武功莫測高深的俠客,居高臨下觀看動靜。
〈關公〉是沈培澤最滿意的作品,曾有人高價欲收購,但他堅不割愛。此作品除了頭部及鬚髯的雕飾外,餘者皆自然天成,堪稱稀有珍品!尤其右邊成一弓勢彷如正在展閱《春秋》,加之整體比例勻稱,栩栩如生刻畫出《三國演義》裡,以一擋千,豪氣干雲的關羽氣勢。
從花鳥山水出發而返顧生活,沈培澤作品中的不同主題,拼合出了藝術的生活樣貌和文化底蘊。(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