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汲汲營營的市街中,車流快速穿梭的世界慢慢丟棄了它所認為的包袱,那個包袱叫做傳統。工藝,走過臺灣的興衰史,仍有人數十年來始終默默堅持著技法的傳授,而他所傳授的不只是技法,也是他的人生態度。李榮烈說:「你要有技術才有辦法傳承,要保存這項技藝,也要留下這樣的技術。」
1954年「南投縣工藝研究班」成立欲招收學員,李榮烈原先唸高工夜間部,因病輟學在家休養期間得知這個訊息,十八歲的他成為竹工科第一期的學生。當時研究班有許多科目,選擇竹工卻是一種偶然:「當中不曉得要選哪一科,大概看一下有竹工、木工、籐工、陶土等,就選竹工,做農具嘛比較簡單實用。」
白天學習學科,下午是實習課,即學劈竹篾。剛開始李榮烈經常受傷,慢慢取得要領後,便從簡單的花器編起,他說:「老師那時沒有特別示範,假如作一個器物,他在紙上畫簡單的圖形,寫明尺寸及編法,了解編法才能做東西,收口怎麼結尾、如何作框有它的程序,先編器體做骨架,再配合紋路。」
習藝的過程緩緩而紮實,從取材、刮青、等分、劈篾、定寬、削厚到整修材料,每項基礎功都是作好器物的關鍵,實習老師不強迫學員的學習意願,編織之路需靠學員自發性一次又一次地演練。李榮烈沒有多想,只想認真完成每次要求,從結業後當研究生,到正式被聘擔任研究班竹工科的指導員,都秉持一貫的負責態度,年輕歲月在工藝研習所的修習中累積實力,轉眼已過數年。
再回來同個地方服務,卻是甄試手工業研究所的木工科技術員。在這之前,李榮烈先後待過惠台有限公司、順盈工藝股份有限公司多年,了解木工加工技術及外銷實務經驗。再回研究所服務七年後, 剛好晚上家裡的冰品生意收攤了,多出空餘的時間,李榮烈於是重新拿起竹子。他說:「跟太太商量買竹子回來劈看看,劈之後結果還可以,沒有忘掉……」,以往總是認份地為生活奔忙的他,正式開啟創作生涯。
李榮烈憶及:「民國四十三年學竹藝的時候,王清霜老師從日本帶回一個籃胎漆器被我看到,他說是竹編盤子上漆,紋路跟漆顏色搭配的感覺很好。那時候放在心裡,什麼時候可以學到漆,就可以運用。」1984年,工藝中心聘請陳火慶教授漆藝,他開始向陳老師學習漆藝,促成了多年以來的想法──將竹編和漆結合,這種特殊技法稱為籃胎漆器。與一般木胎上厚漆不同,籃胎(竹胎)經過天然漆塗裝處理後,仍能透出竹胎精緻的紋路。
李榮烈對於竹子的編織紋路及形體都十分熟稔,第一件茶盤作品初試後,不斷地鑽研上漆的複雜工序,等到技法更為純熟,1989年推一套籃胎漆器茶具組到全國美展比賽,即獲得工藝類第一名。經由積極參加比賽,作品在外面的知名度漸漸打開,更應邀參加各地舉辦的展覽,多年的磨練讓他的創作質量達到最高峰,終於在1994年獲教育部第十屆「民族藝術薪傳獎」的殊榮。
創作成熟之際,他也不戀盛名,順應生命裡每個階段付予的使命,爾後付出近二十年的心力,全然投入教授其所學,凡有邀請他教導的地方,遠至臺北、宜蘭,他都不辭辛勞地每週搭車往來奔波。
說到傳承,李榮烈用他慣有嚴格卻溫和的口吻說道:「讓學的人了解取材工序和編的方法,一定要慢,由淺而深,先從基礎學起,將來才有辦法研發,再進到深奧的部分。」他認為基本工的要求不容馬虎,過了剖蔑這一關,才有能力在編竹上取得適當的材料。
對於竹編技藝的未來,經歷半世紀以上時代需求轉變的李榮烈,總是務實地面對工藝的處境。他的作品也總是保留著敦樸實用的特性,其造形及弧度簡潔流暢,表面的處理純粹而內斂,除了偶有裝飾的潤飾趣味之外,並無過多華麗的樣式。他對於竹編創作與技藝傳承的信念和決心,正能代表著他的人生態度。(40期)